诗文库 正文
辞免兵部侍郎状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二、《昌谷集》卷八
十二月三日准十一月二十七日尚书省劄子,十一月二十六日三省同奉圣旨,胡矩除工部尚书,曹某除兵部侍郎,并日下前来供职者。新天子飞龙之初,首蒙严召;古夏官司马之贰,更玷真除。揣分踰涯,抚躬失据。伏念臣侵寻七帙,遭遇累朝。身久溷于尘埃,颇甘外服;足未登于表著,敢望禁除?挂名偶备于松阶,投老愿休于琳馆。忽奉予环之命,适当访落之时。抱疾控辞,本非矫伪;畏寒赐告,益感恩荣。方将具舟楫以便微躯,并药饵以求速效。下欲明其素志,上仰答于洪恩。若乃部设六曹,兵为清简;官称三品,地亦邃严。摄承尚俟于年劳,推择必资于人望。岂有来从散吏,径亚司戎?如彼积薪,失后先之定序;未尝持橐,躐扈从之前行。初焉已惧于渊冰,至此亦忧于负乘。伏望收还误宠,灼见微忱。如其力且未衰,得瞻咫尺;设或言有可采,稍助涓埃。然后俾守旧班,犹为待对。不但少安于愚分,庶几永穆于师言。所有新除兵部侍郎恩命,臣未敢祗受,须至奏闻者。
万编修经将往明州修志过予追访旧事述长句答之兼以送行 清 · 杭世骏
出处:道古堂诗集卷四
勾章太守儒术吏,欲以文藻辉山川。
鄞鄮三县询故老,孰克称任无愧旃。
青衿诸生六七辈,群游于校峨其冠。
佥曰太史九沙叟,里号硕德称耆贤。
皇舆图表受诏撰,一统方略奉敕编。
自来鸿笔光史院,矧此志乘辞为难。
闻人岂无夫己氏,轶材讽说不足诠,未若叟也撰述卓可传。
叟今七十刚华颠,两目炯炯精神完。
娄机字源洪适释,擘窠运腕如云烟。
先人传经角岳岳(充宗先生著有《学礼质疑》《仪礼商》《周官辨非》《礼记偶笺》《学春秋随笔》。),季父读史腹便便(季野先生著有《南宋六陵遗事》《庚申君遗事》《历代史表》暨《明史》三百卷。)。
著书等身惧放坠,叟也一一誊写工雕镌。
纪元之考瞭指掌,功与史表同精坚(《纪元考》一卷,括历代运历甚晰。)。
四明文献郁选首,造庐而请何疑焉。
太守撰日具书币,涉江命使恭且虔。
叟承礼命夙当发,高轩过躏蓬蒿园。
诱我腾说溯前志,黄绸煖割朝来眠。
张津姜屿之书不可觏(津撰《四明图经》,见《宋史·艺文志》。屿撰《宁越风物志》,见《文献通考》。),为叟略数杨张前(成化时,郡人杨实修《四明郡志》,嘉靖时,鄞人大司马张时彻修府志。)。
宝庆纂历岁丁亥,庐陵胡矩守庆元。
属其乡人参军浚(序称「赣州录事参军罗浚」。《直斋书录解题》云:胡矩仲方为守,罗浚其乡人也。),甄括明事县国门。
先以郡志后六邑,刻画城郭图厢关(其书《郡志》十一卷,《鄞志》二卷,《奉化志》二卷,《慈溪志》二卷,《定海志》一卷,《昌国志》一卷,《象山志》一卷,府境、县境各治皆有图,咸淳年刊。)。
厥后卅载暨开庆,丞相臣潜来旬宣。
军防水则以次定,经制税赋兼牢盆。
嘉禾绘献民气乐,老谋忧国何时谖。
门生曰锡曰应发,承命执笔校秘文。
诗歌自可勒琬琰,例以志体稍殊悬(开庆改元,吴潜以丞相领郡,复续修《四明志》,民政、兵防、士习、军食别自为志,以补前书。又立水则,自撰《平水则记》刊石。门生庆元府教授梅应发、沿海制置大使主管机宜文字刘锡编次,末附诗词四卷,予谓于志体不合也。)。
自宋讫命更延祐,袁桷方领编修官。
本之二志著其概,参之七观究其原(王深宁应麟著《四明七观》,钤括郡之掌故为注释。延祐三年,袁学士桷复修郡志,采其文冠于《艺文考》。)。
谁其续者垂不刊,猗惟王侯元恭捉翰遒如椽。
其间首尾称大备,一代兴废略可言(至正时,郡守王元恭续修延祐以后事,凡十六卷,称《至正新志》。)。
前明内府不收弆,文渊坠简终沦湮。
天一阁范碧山全,家有善本颇自专,叟当檄取诃豪顽(宋两志皆宋刊,元两志亦钞本,明代《文渊》《内阁》两目皆不载,海内藏书家亦无有齿及者。宋志惟予友全祖望家有之,故予得见。元志则天一阁范氏所藏也。)。
荥阳南山堇山氏,邦有黎献摭捃勤。
或鞶绣藻采而有耀,或大雅宏达而不群(荥阳外史郑真,南山先生黄润玉,堇山先生李堂,各撰《四明文献志》,先次其行事,后列著作。)。
其书同异具可核,叟今何不重探论(郑、黄止载郡人,李则并次名宦。)。
抑吾又闻杲堂李翁于叟为先友,高文煌煌称大篇。
传甬耆旧一十卷,能事直欲追古欢(郡人李邺嗣、胡文学本《四明风雅》诸书。裒集甬上耆旧,自汉至明末,定为诗史,邺嗣为撰传。)。
叟今凡例一本此,发幽表微畴谓不然。
方今圣主一寰宇,睿算尤重海与边。
三韩直达岛倭接(宋时高丽贡道由明州上,见《宝庆志》及《范石湖集》。),东南防守筹宜先。
舟山负隅归版籍,时清喜停赤白丸。
庙谟议此设重镇,厥饷几何兵几千。
叟宜条晰陈要害,宏论亦可销戈鋋。
郡人聘修古有例,书法郡守名牵连(其在吾浙,嘉兴闻人硕德修《嘉禾志》,德清谈钥修《吴兴志》,山阴陆游修《会稽志》,天台陈耆卿修《赤城志》,皆宋志之表表者。)。
上奏天子制称善,撤膳或赐兼珍筵,叟今决去无迁延。
雪花席大蔽江水,乌篷船低压两肩。
行幐辚輑恣捆载,湘东斑管胶东笺。
阿育王山考古佛,丹山洞天寻真仙。
搜奇直抉图经秘,采隐不遗声闻禅。
白头自草内舍帖,归告先墓封树寒。
焜煌家乘述祖德,玩鹿亭古泽永绵(玩鹿亭,先生高祖鹿园都督所搆,因以名集。)。
寒厅拥堵看秉笔,一笔一削孰敢干。
鼠须疾挥不及冻,墨沈肯受冰霜怜。
走愿传钞备书吏,微名亦得流丹铅。
不朽盛事会有缘,此意只恐天公悭。
呜呼,此意只恐天公悭。
钱贤良行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八、《漫塘集》卷三三
公讳弼,字圣俞,吴越钱氏别裔也。曾祖仲方、祖京,皆不仕。父邦杰,进武校尉。妣邹氏。公少倜傥,欲以功名自见,念非场屋无以进,刻意举子业。既壮,得兵家韬钤书,说之,昼夜覃思其间。其书大要以岁运吉凶占主客胜负,而天文地理律历之说咸在。绍兴丙子,就试京口,郡守欲庇其乡之士,俾冒郡籍以试,来者数十。郡人援贡举制以争,不胜则期以试日遏入,守知其谋,亲以兵卫拥入之。郡人不胜忿,群起诪张,兵卫前却。守愧且怒,因诬以犯上,发卒大搜儒冠者辄执之,至莫执者七人,公其一也。顾谓同执曰:「今日之事非七人之为,为之者阖郡之人也。虽然,彼阖郡之人既免矣,而吾七人者以不幸执,傥因吾七人者而遂究其馀,则被祸不已多乎,盍相与自执其咎」?守欲竟党与,锻鍊百计,公等以身任,竟不及其他。会言者直其冤,守以罪去,公等亦末减,郡人德公而高其节。辛巳,北兵届淮,士民震恐,公独昌言,曰:「是德光弄兵之期也,壬午其有帝羓之祸乎」。闻者疑之。明年,其主遇害。何公侑一世奇士,不妄交游,时为镇江分司粮料院,亲闻公言,遂定交。大将刘锜重兵过京口,公曰:「是行也必无功」。以书止之,不从,已而果然。孝宗锐于恢复,旁罗知兵之士。乾道庚寅,虞公允文当国,上公所著韬钤之说,有旨下中书陈进取之宜。公建议乞乘明年辛卯王气,立储副以奉太上。公又说虞公以延揽中原人物及要结东西二敌,率见采用。虞谓公当以大科进,乃以先朝所立洞明韬略运筹决胜科荐,未报。而公以乡举试礼部,会母丧归。淳熙甲午,北敌欲渝盟,以泛使先,道路讻讻。时使相曹公勋颇参国论,私从公问卜,公曰:「第无忧」。因上书言岁运不相克制,敌必不能加我。又今年凶运在冀州之分,明年乙未福德至于吴楚,与谢玄破苻坚之岁同。敌或兴师,我受其福,宜乘此大举。既而敌使之来果无他。曹公因再以韬略科荐,且上公进卷。上颇闻公名,会敌谋既诎,时论随变,公亦罢归。居乡急于惠利,比年郡蠲畸零之税,县除私禁之害,公有力焉。公进卷既锓板,好事者家宝其书。太守有见之者,延致郡治,欲复上其名于朝。公以数奇倦游,喟然曰:「曩主吾者皆近臣,犹弗达,况远者乎」?即辞去。庆元己未,以累举恩授迪功郎、鄂州蒲圻县西尉、兼新店莼湖市镇烟火公事。未上,以嘉泰癸亥十二月二十有六日终于家。明年四月丁酉,葬于金坛之东伏塘村之原。公轻财重义,勇于为人而疏于谋己。笃学老不衰,内而教子,外而教人,一视无所偏厚。闻人有过,面责无所避,学者严事之,虽素慢易者,遇公有加礼。南游并海,北尽两淮,古今胜践,多所经历。遇山川形胜及昔人战伐之地,辄徘徊不能去,一觞一咏,不忘当世。如所赋《延揽英雄行》、《京江行》、《牧马行》及《长江五十韵》,皆慷慨激烈,足以发其胸中之气,读之者无问识不识,想见其人。娶邹氏,盖母夫人之党,克饬家务。子曰纯、曰绩。纯四举于乡,再为举首;绩亦与乡举,试入上庠,冠本经选。人以为丙子阴德之报,盖未艾也。女一人,适进士丁游。某晚进,视公为丈人行。方公以身任丙子之事,先公时在疚,某后十年始生,莫详颠末。总角见长老道所以,已壮公为人。长从从兄桂岩学,见其言童稚时困于贫,先友契阔,独公一见哀其有志,曰:「此吾乡先生子也,敢勤子至于他人乎」?遂留受业。兄虽未几以先公客西州往从之游,然公之此意过人远矣。某以此益起敬。公长先公一岁,晚以纯与某游,相得欢甚。先公之葬,公力疾赋挽章,且属其季,葬必临穴。某已襄大事,往拜其门,公延入卧内,劳问生死,其意恳恳。未越月复过之,则吊者在矣。故某之哭公,视它客为尤哀。纯请状公行,某其何辞!虽然,公进卷之行于世者篇凡五十,诗文之藏于家者尚多,自足以不朽矣,某何加焉?抑公意不可忘,纯请不可孤也,故茹哀泚笔,书其略。
通判赵公墓志铭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九、《复斋集》卷二二
绍定三年春,山寇攻劫剑、邵、兴化,民大惧,走徙无所。于是士者数百人状其事于漕使陈公,又告于郡将王公曰:「吾郡贰车赵公倜傥任大事,自为弧千张、矢万个,增守禦备,郡故无城,人心沮怯。浮屠氏财力足以当其费之半,而上中户或愿助力。漕使既捐缗钱二千为倡,而新史君之来,倘可上闻,求金以成之。赵公才钜,倅贱事简,可任以版筑」。公于是慨然专其事,亲躬临视,日役贰仟夫,因惠饥民,众心乐趋。阅四月,事功过半,而公卒于官。士民莫不哀叹,谓公经营劳瘁于始,而不及课功享效于终也。其孤某诿其客江简辑公行事一通告某曰:「吾父心事唯子知之,今不幸殁,且扶柩北归,子其不忍我铭」!某既与闻版筑,及见公陟降原隰,度基审势,勤且劳若是,谊不敢辞。按公讳汝盥,字观之。太宗皇帝第四子商恭靖王之八世孙也。曾祖仕炰,故任西头供奉官。祖不恺,故武翼郎、主管台州崇道观。父善祐,故任秉义郎,赠宣教郎。先世自建炎间游宦徽、饶,因寓居徽之休宁,又从徙居婺源之鳙溪,公生焉。自幼而孤,早已颖异,志尚不群。兄弟四人:叔兄汝箴,笃志学问,博通经史,性命道德之说靡不精究。壮岁三预漕荐,已而薄科举之习,将举贤良茂才科,会诏未下,遂刻意著述,不务进取,大抵推尊孔孟,排斥异端,合程、苏为一致。时柴公中行见而悦之,贻书袁公燮,约列荐诸朝,其略云:「贡士汝箴,操行清苦,著书满家」。会诸公去国,不果。公实师之,居官必迎与俱,事之如父。主管公为兵部时,同寮有大辟囚窜逸,诬主管公,主管宁坐禠官而不与辨。宣教公为人廉静谦退,不求闻达,自号为樗叟。公继志祖考,克勤克俭,从取应补右选,历四任,筦库猥剧,必躬振职。都承吴公格向在兴国为同官,知公尤深。后衣绣浙右,而公尚陆沈下寮,吴公慨然叹曰:「以长材而不见用,可胜惜哉」!欲奏辟为仁和催煎,是缺惟左选再任人可入,公于资格不合,吴公力荐之朝,遂越调就辟。整顿有经,课最视昔加倍。今工侍赵公崇和、京尹赵公立夫、大卿潘公槱皆露章以闻。庚辰锁换进士丙科,改京秩,出宰章贡。视事之初,适丁旱疫,公一意抚字,深戒苛扰。上司欲劝分,公曰:「此意固善,境内之粟有限,苟行抑配,不唯惠不及民,将见纷扰,不胜其弊」。遂招集盐贾,遂致礼遇,从容劝告,人皆欣然。未几未舟连樯,其直顿平。且招医施药以愈病。癸未之秋,洪水泛滥,赣实濒江,城中民居被害者居半。公开后圃以安流移,又以钱米赈济之,邑民赖公再生者,不知其几。三年郊祀,助郊上供之钱不少,累政全籍科罚,吏白故事,公曰:「有是哉?我朝仁泽深长,恩意旷荡,今当郊而使赣民先受害,可乎」!遂撙节浮费,未郊而已及额,申之宪司,明行蠲放,以为定式,人赖以安。章贡旧俗珥笔成风,自公临政,绝告讦,明单辞,由是讼得其平,人不忍欺。昼廉阒静,暇日吟哦自适。又捐帑以修学宫。去之日,士民思之。意尚端正,政事疏通,则见于待制左史郑公性之之荐。行有廉隅,政先岂弟,则见于内翰程公珌之荐。政尚中和,才优抚字,则见于尚书胡公矩之荐。禀资通敏,遇事勤廉,则见于直院徐公凤之荐。其见知于当时诸公者如此。再调泉司幕官,适朝廷省赘员,改通判兴化军。太守太博林公清之雅敬公,暇日相与唱酬。年馀而太博终更,公和其诗,有「遗爱喜公留夜雨,宦情怜我薄秋光」之句。居无何,邻警日炽,公患无以捍禦,一意备械,未尝惮劳。既而漕台委以版筑,公曰:「郡无大小,必有城池,使无寇,犹当为之,矧今寇迫,其可缓乎」!慨然任责,涓日兴工,规模壮伟。一日叹曰:「我朝以仁立国,惠民有局,在在皆是,莆独缺」。典数月创始,公能督视为永久计,井然有条。大抵公为事必先人后己,不顾利害。至于听讼临民,虽务平易,然不茹不吐,人亦莫敢犯。以庚寅六月六日满替,代期不至,属疾。疾两月,却药不御,竟至莫救,时六月二十日也,享寿五十有九,阶繇承务郎至朝奉郎。公为人宽厚和平,与物无竞,唯务晦藏,不愿人知。自穷居以至达宦,始终一节,人多称之,期公以有为。年止中寿,位不称德,哀哉!公于所居县北五里曰汤郊,山耸拔而水回环,遂卜居焉。自号绣溪翁,植花种果,结屋三间曰「山堂」,自为之记。其馀为亭趾十馀而已。有《绣溪诗集》若干卷,藏于家。娶孙氏,先公八年卒。夫人以贤淑著闻,公赖其内助居多。二男,某、某。女三人,长适总干张藻之子,幼适通直郎、知信州上饶县汪熙之子。公兄汝箴,男、女各一人,抚育婚嫁如己子。诸孤将以七月八日扶柩归,与夫人合葬于某里,溢潭遵治命也。某杜门里居六七年,岁时外非公事未尝登公庭,因时多事,数承公诲,知公言行为详。铭曰:
太支九世,公生婺源。本大胄巍,莫出匪贤。高曾而降,谦晦自处。暨公壮年,两有文武。公之中昆,三举礼部。著书自珍,群公交誉。公实师之,学行取正。操履端方,若出天性。官无小大,职业必脩。出宰赣县,已民嚬咻。朅来莆郡,厥迹于灿。一疾而逝,士所共叹。我作铭诗,用刻新阡。莆人感德,何千百年。
湖南运判刘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六、《西山文集》卷四六
嘉定初,诏以敷文阁待制致仕信安刘公颖为尚书刑部侍郎。时天子新更大化,凡当世名儒耆硕继踵集阙庭,天下望治如元祐。独公坚卧不起,抱全节以终,士高仰之。累赠少师。龙泉叶公适志其墓。公名强学,字行父,实少师冢子。羁丱时,王父正议授以《左氏》、《班史》诸书,朝夕吟讽不去口。后侍少师官长沙,时张宣公尚亡恙,岳麓之教大兴,公往就学,日与贤隽游处。有彪君德美者,尝受学五峰先生,为公言前辈师友渊源甚悉。及补国子生,又尽从四方知名士观摩丽习,闻见益洽。屡上春官弗第,以奏补调主清湘簿。帅王公蔺檄致幕府,事辄咨扣。辟京西安抚司准备差遣,杨尚书辅为帅,尤器异之。改宣教郎,知饶之安仁县。会边兵失律,虏骑蹂江淮间,郡邑敷配以应期会,吏并缘为奸,公独从容办治,若无事日。岁旱菑,刻意荒政,凡所以振救者百方,竟事,民得亡流殍。学政久弛,公闻进士汤师中名,聘使领袖一学,月旦会讲,率诸生以听,由是士知劝慕,中第者相属。汤君后亦策名太常,乐道不仕终其身,论者伟公得人如子游之于武城也。先是学不养士而归其廪于郡,公请复焉,閒则会出内,裁冗滥,比三岁所馀滋多,乃举以市田四百亩,名贡士庄,士之上南宫太学者赖以续食。又以馀力缮官寺,葺学宫,治津梁,而作放生亭于江之濒,山川之观,豁然更新矣。居三年间,岁大丰,田里清晏,飞蝗过境不入,人谓美政所召云。居庆国夫人杨氏忧,外除,辟户部提领酒库所主管文字。丐祠便养,得主管仙都观。明年,少师薨,外除,通判临江军,始罢榷酤,令民自酿输息钱,犯茶者宽其罚。擢知南安军,俗故犷骜,中更陈廷佐等乱,魁桀者往往得官,奸氓艳其利,是岁春南康饥,复啸聚为变。公至,首谕大姓出粟振赡之,蠲属邑赋租以万数,然后僇其幸乱始祸者,威行惠浃,遂以无事。公谓周子、二程子昔尝讲道斯土,乃即学东偏买地建祠,率掾属诸生荐献如礼,且刊《近思录》,俾郡之士识为学大方。又以贡闱隘且弊,徙而大之,规摹为江岭间最。提点广东刑狱,有郡守居台下,政苛甚,亟劾去之。摧锋卒戍淮甸归,道中辄剽劫,公命尸数辈以徇,士始识军律。改转运判官,广之属县曰怀集,地与岛蛮接,帅府督赋急,公移文责诮,俾体名县本意,毋酿怨生事。五羊故多盗,公立捕格授巡徼官,盗用衰止。连瞰湟为郡,城外有楞伽山、贞女峡,嘉泰中,峡之东崖震陷,江流壅底,舟弗通行,郡为荒瘠。法曹李华有巧思,且自诡疏导,公知其可用,命董厥事,斥钱缗六千资之,不数月石之为水患者尽平,连人镵石颂公德。帅宪仓俱缺,公兼绾数印,剸决沛然有馀力。岁瘴且疫,公分医予药,垂死者多赖以全。士大夫没南中,皆赙恤使归,无寄殡岭外者。提点湖南刑狱,湘民喜斗轻死,以故重辟多,吏常骫法出之,杀人者例不死。公曰:此东坡所谓外邀雪冤之赏,内希阴德之报者,岂辟以止辟之意哉!诸郡以具狱上,惟过误可悯若讯鞫有疑者,乃使奏谳,馀悉论如律。然必召掾史议,反复数四,无孅芥疑乃决,故人自以不冤。按部所过,平狱犴,省牒诉,察吏问俗,冒隆暑,由潭、邵历全、永,驱驰二千里乃归,人谓前所未有。资兴民邓其姓者,推刃同气,匿尸草野中。耕者四人见之,以告邓,邓执而讼之官,官加考掠,民不胜痛自诬服。狱上,公疑之,命官阅实,果得其情。四人者破械而出,叩头呼天曰:「生我者,提刑也」!公晨出视事,首阅州县申牍,或谓非所急,公曰:吾欲知部内水旱盗贼刑狱尔,不然吏将蒙蔽我。清湘县申粟家峒为邻峒所屠,邑人大震恐,公曰:此峒民自相雠杀尔,置勿问,已果帖然。新化奉家峒其酋曰奉梦贤,世与省民王布有怨,会布以事来衡阳,梦贤嗾其徒杀之道旁,已遁去。公命巡尉谕以祸福,许束身自归,未几梦贤领其徒四人请罪庭下,公命鞫治,寘杀人者于理。乃白之朝,谓梦贤世长猺峒,今又挺身诣官,四人已抵罪,足偿死者冤,乞贳梦贤一死系蛮猺心。人谓公是举不失刑,又不失恩,于威怀溪峒为得。武冈卒蒋宗等倡乱,某与公叶谋,属权军事叶莫使图之,未几枭三人首以告,一路弭服。改转运判官,以勤民致疾,嘉定十七年四月七日卒官,年七十有一,累阶朝奉大夫。夫人李氏,封安人,柔明靓庄,有妇道,执公丧越期亦不起。子常道,某官;常德,某官;常先,某官。女适某官赵与勤、进士潘自慧、将仕郎王灊。与勤,故正惠公希怿子。公在安仁,正惠实为守,嘉其政,荐之朝,且请昏焉。孙伯方,将仕郎;仲方,季方,汝方,一尚幼。公夷澹雅靖,自少师薨即息意荣宦,买园筑屋,扁曰「退庵」,盖将老而休焉。常诵《孟子》「求在我」之言,以之名斋。当官而行,无所回挠。与人言倾尽肺腑,不为留藏。四方书疏,率手笔酬答,字画妍劲可观。性嗜学,官事暇未尝食顷去书。尤喜宾接士,尊酒流行,娓娓皆文字语。某之俟罪于潭也,适公来使,间相过剧谈,公为道畴昔所闻于父师者穷日夜弗厌,而窥其施置,大抵有所宗本,非若世之任情帅意者,宽近纵,严近刻也,盖尝以吏师目公。及葬,常道等请有纪焉,辄次其事如左而系以铭。其世谱见于少师志者,今不著。墓在常山县若干里长庚之原,以李夫人祔,实宝庆某年某月日。铭曰:
呜呼少师,事紫岩而友纳湖。紫岩不可见矣,得见少师,犹可考中兴人物之宏模。少师又不可见矣,有子如公,尚庶几识典刑之遗馀。昔话鸡坡,今铭马鬣,追怀曩游,一饭三咽。
寄题荆南抚干胡仲方公廨信美楼 其二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江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古有仲宣今仲方,二楼分贮一秋江。
散愁幸有杯中月,莫下南窗下北窗。
答胡抚干仲方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五、《诚斋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伏以即日近腊如春,恭惟仲方抚干学士乡兄宾赞戎阃,天棐贤哲,台候动止万福。某老病,世所掷于道旁者,每蒙书札访问生死,公自为德,吾何取也?吾州又添一趁班人,未足为贺,添一诗人,真足为青原山贺矣。龙山十诗,其味黯然而长,殊有后山风致,使阿温老兵知之,追恨当时坐上初无此客子耳。嗟叹不足,卷而复舒,无论馀子,老夫亦当避路。澹庵先生有孙,季永亡友有子,此何可当也?来归迩止,豫为兆喜。愿言珍重,台家即以鸾台凤阁贮之。
某悚息再拜,敬问契家六珈,九凤月上,即日尊稚均祉。饷乾桃及书简佳甚,降拜珍感。儿曹荷声。次公于前月二十五日秩满,计渐当归,尚未至也。
祈雨泄潭 北宋 · 刘佖
七言律诗 押萧韵
未跃天衢卧寂寥,碧潭流溢海山腰。
埋藏头角虽多日,鼓动风雷在一朝。
既若有心成变化,岂能无意泽枯焦。
神踪许为苍生起,愿击香车上九霄(宋胡矩《宝庆四明志》卷二○ 《宝庆四明志》:泄潭在东北三十六里。潭据山腰,深浅不可测。宣和中旱,簿尉刘佖投以诗云云。)。
知黎州兼管内安抚高公崇行状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高公讳崇,字西叔,世家邛之蒲江。维高氏以学业行谊闻于州闾,至大夫而家益昌。生六男子:冢子载,故奉议郎、知灵泉县;次稼,今为朝散郎、前知荣州。公在第三,幼英晤,受学于乡先生杜德称希仲,为文宏以肆,声律所不能束。大夫与谯夫人持家矩度严,程督诸子穷晨夜弗懈。公勤礼笃学,大夫爱之,遣从李中父惟正学《周礼》。未冠,已驰声士林。寻著录于成都之学官,李子周崟、何叔坚德固以国士期之,春秋试事必居第一。绍熙三年,大夫以词赋举于乡,由是十年间师友兄弟接踵科级。公每试辄居首选,而实大声宏,人所媢忌,率降待补生第一。盖尝因《周官》慢朝援陈灵公与孔宁仪父戏昵事,有司黜之。又尝论绍兴狄难,因及刘豫入寇,有司谬谓刘裕尝篡晋,绍兴间安得此人,又黜之。若此类者三,公不以芥蒂,益大肆于学,与仲兄、二季弟处。某时以馆职补外,得与闻讲肄之馀,寒灯破窗泊如也。大夫即世,公哀不自胜,尽瘁丧葬,母心以宁。嘉定六年,与仲兄各举于成都、潼川路转运司,同赴类省试,公以《周官》拟首选,知汉州许子然沆私其客罗传之,与主文何叔坚论议激触,移公为第四。入对大问,海内人士望二高风采,恨不先睹。真希元德秀为人言:「使二高不为举首,是盲有司也」。时任伯起希夷尝为庙堂言,政事与议论自为两途,不必徇人言以摇国是。于是任为详定官,而蜀士皆不在前列,故公与仲兄各以进士出身得官。李思行鸣凤时以馆职校试殿庐,出为人言:「高西叔尝拟甲科,为他人所沮」。录其对以示人,至今户有此文。筮仕为眉山尉。八年春视事,郡有老妪独居夜死,穿穴具在,莫知杀者主名,公以厚赏重罚得贼于成都。又白县宰,得三乡顾役钱月给部曲,不愆于期,士为公尽力,盗贼用稀。尉廨在南门外,屋颓阶圮,公作而新之。前堂后室,东窗西圃,教阅有地,眺瞻有所。眉易治而难服,公涖以清严,一辞起敬。故参知政事李公壁家居,于士少所容接,而卷卷于公,春秋之月,戚友之会,公未尝不得与。太守宋正仲德之引入幕府,张义立方继至,尤所敬礼。校试于简,号得士。监司牧守荐举交集,升从事郎,堂差教授眉州。以母丧去官,既除,语不及仕。工部尚书杨叔禹汝明白丞相,请以教授成都。南海崔正子与之来帅成都,一见奇公。未几摄制置使,移治利州,公往饯之,请罢舍选法,复养士田。盖先是惩养士泛滥之弊,以舍法限弟子员,舍选之名虽美而教养之数十减其六七,教官往往以学粮之羡为媚上之资,故公首及之。朔月月半讲授,公辩析精微,音吐洪畅,听者属心,士之就公养者倍于昔,土人谓三十年所未见,公历控于台阃,得缗钱万馀以益之,增斋庐以赢之。转运判官范君仲武由汉嘉守将漕成都,颇眷故封,俾公校士于嘉,同事无小大,于公取决。未既厥事,以疾引去,使者以所得之士率出于公,乃上诸朝。张义立时为刑狱使者,杨无悔师复为总领财赋,汪茂明果为提举茶马,皆愿公出其门,公未尝自请也。崔公抵益昌,荐书从置邮以来,又荐公,请加召用。制司荐士旧以四人为限,公官簿居五,仅得升擢之命,宝庆元年改宣教郎,堂差知什邡县。县为广汉剧,积弛既久,帑人告匮。公为更催科之令,分额刻期,书之于册,俾民自视其条目以上诸县官,人情劝趋,不两月间,库管充羡。未几入外省,充点检官,首谓:「士之涉猎浅浮者,掇拾关洛方言,窜入举文,以阿时好,最后学膏肓之疾,宜痛除之,以救文弊」。茶马使者应文叔懋之时为主文,嘉纳其说,揭之棘门,凡所拔擢皆视其言而进退之,时论浩然归重。二年旱,明年春饥,公发常平米为食以食之,移书张义立,请饭饥一月,散之日又给一月,使者是之,所活不下千人。又立为社仓规约。俾邑士遵行之,至今不废。决嚚讼,惩斗狠,质明而视事,日未中而退,纲条既立,百废具修。以其馀力寻绎经史、容接人士外,至桥梁舍馆、阛阓术径,罔不新美。卫元包之宫旧在县旁,岁久榛圮,公读其书而异其人,为葺祠宇,俾学者知所矜式。县有滑胥持吏短长,弟兄盘结,久不能去。公至,白诸刑狱使者,迸之远方,人谓非洁己者不能。县为防以溉田,贰令者往往取徒长之金而私其利,虽旱乾水溢不恤也。公悉更其法,第赋役之高下,式竹楗之大小,俾民自修,官吏不得以并缘为奸,役简而堤固,至今为便。用登极恩转奉议郎。在邑三年馀,无丝发扰民。绍定元年,至利州谒制置使富川桂公如渊,一见留寘幕府。先是利东、西路分置安抚,一治兴元,一治新沔。自郑损以制置使移司新沔,虏尝入寇,损仓皇回利州,人情震惧。公谓为今日计,宜循旧比,以二帅分治梁、沔,守卫边埸,制置使还利,端居堂奥,委任责成,庶几缓急不致贻轻纳侮。譬诸象弈,大将不出宫、不临河也。又尝谓川秦茶马可分,利东、西路戎帅可分而不可合,时论以为识时务之要,后皆如其言。公才资爽亢,遇事可否,不少回屈。时有饷所属官吴震乙依凭王人,陵籍州郡,公移书诸司,数其害民蠹政,断不可举。且诵言于众,谓今视蜀饷为何等事,乃付之此辈,闻者快其言,而媢疾者众矣。公自度不可留,辞至七八,桂公姑听其去。二年,通判黎州,寻磨勘承议郎。黎为西川屏翰,而备边市马,关系重大,自奴儿结构难以来,率以马直为兵端,事隶郡丞而钱帛制于茶马司,每岁三千为额,前人常赖其赏,然岁入辄半之。公绥御有法,夷落四集,一岁之马当前官一任之数。茶马司本钱未到,乃以他钱代支,不足又以私帑继之。馀直未充,蕃部流言,公日夜调护,关白茶马司。先是茶马司移书朝士,马直之当发而不发者为宽剩钱,丞相闻之,将以充蜀中科降之数,敝蒙牵掣,相持益坚。及事转急,遣属按视,始究其实,即发缗以偿之。是役也,微公尽言无隐,几启夷衅。事定边宁,不以及格为赏,反以要胁为罪,公一毫不较,涖职滋恭。近山有蒙秦化,相传为古烂柯地,符溪薛仲章绂尝仕于彼,建玉渊书院以来学者讲习,久废不治。公修其墙屋轩户,将与邦之秀彦肄业其间。会阙守,以公摄郡。该庆寿恩转朝奉郎,四年六月被命即真。未几鞑虏盗边,羽书络驿,尽发牌丁以备战守,裹粮积仓,夥费醲赏,去辄不返。又召雄边子弟多至千数百人,边地空虚,夷辄伺隙。或报白蛮踰河而来,数几七百,公厚募勇士,一日而千馀人,鸣鼓扬旌,布列高阜,番落望见,夺气屏息。甲仗军需积久刓敝,公命工改为之,凡弓矢、弩镞、刀戈、甲胄,数皆五百,军容一新,邻州资其用焉。移屯戍卒岁以千人,自边衅开,益部内守,久留不遣。公虑夷人瞷知,力请于制置副使,仅得其半,俾与州卒共守,尝罚信核,士气欢踊。虏知有备,久不敢窥。置筹边库,凡图回贸易之利皆贮其中。煮备边盐,俾土人日用饮食无艰,而官赖其用。始至,帑缗五百,去之日盐米杂物多至十馀万,而它藏名色不与。自夏徂秋,疾日以亟,视事如昔。秋末始得报罢之命,即忻然曰:「吾欲退閒久矣,茍以是生还,为幸曷甚!吾奉法洁身,恃以无恐。黄公辟书谓官箴士检,雅尚端洁,人所共知,不识坐我何罪」。暨堂帖以台疏至,读半,徐曰:「吾不欲久居幕府者盖以是。如抑求郡之侥倖,塞觅举之奸贪,结憾同列,取恶饷所,今之得罪固其所矣。而吾尝移书数潘福之不可用,帅不我听,报书具存,今谓朝廷用人,大阃命将,皆我之由,是诬天也。败蜀殄民,责有在矣,然而不足复计」。后九月癸酉,忽索纸处分家事,命魏良贵书之而自题其末。十月癸未乃卒,语不及私,辩不及谤,第言「无负君亲,吾奚憾」。公积思力学,抱负奇伟。自为布衣,识远才迈。刑部侍郎吴德夫猎谕蜀,公谓今蜀道始平,士修不率,宜推明正学以厉人心,吴公为建三先生祠,人谓知本。公穷经析理,明畅精诣。遇事感慨,奋髯抵掌,视王公贵人亡如也。逮为吏,益以直道自信,遇所讥评,皆推见肺肝,故善者与居,喜其交警玄发,而不善者并游,则常病其尽言以招过。然善者少,不善者众,是故虽见知于善类,亦受侮于群小。天分过人,自经史传注下逮骚典,记闻博洽,名章俊语层见错出,绝去畦畛,自成一家。虽弄翰戏词,亦殚极精妙。以科目举者,杨叔禹与吏部侍郎胡仲方矩、兵部侍郎杜忠可孝严;以召用请者,前崔后桂。今上嗣位,以贤能才识举士,今工部侍郎黄德常伯固与一时监司皆列上之。平生著述有《周官解》十二卷,有《经史杂议》□□卷、歌诗□□篇□□卷。其言论风指可为后法者,又莫之胜载。生于乾道九年,卒于绍定五年。娶同邑樊氏,卒于开禧二年,年三十有四。再娶新津扈氏,卒于嘉定十二年,年四十有二。皆赠安人。子四人:斯猷、斯仁、斯和、银菟。次斯仁以后季弟茂叔。女二人、长适前绵州教授唐季乙,先卒;次适谯似曾。内外孙男女九人。斯猷兄弟将以六年正月壬申,举公之丧葬于县之普慈乡仁惠里坎山,事严未及谒铭于立言之君子,敢为次其阀阅行治卒葬如右。谨状。
通天岩题名 南宋 · 胡矩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
嘉定癸未春,郡守胡矩、别乘赵宗隽、赣令赵汝盥劝农西郊。竣事,同游通天岩,观赵清献公之题刻,访阳隐君之故栖,诵东坡之赞诗,历翠微、忘归二岩,徘徊玉岩之下久之。乃登山椒亭,由慧灯小岩之路而返。
按:同治《赣县志》卷五○,民国二十年铅印本。
鼓山题名 南宋 · 胡矩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福建金石志》石一○
嘉定甲申春,郡守胡矩仲方劝农东郊,竣事,同至鼓山,与西宗赵师夏至道会盟,饭于妙峰阁,访灵源洞,度楚鳌桥,瞻喝水岩,探涌泉寺,历山门,登天风海涛之榭,临观久之。别驾沈柔、孙明夫茂宰、许之选叔仁、陈仲道原仲、郑崇谦仲与俱。长老自镜沦茗于半山亭中,漏下二刻乃还。
次忠定史越王丹桂韵 南宋 · 胡矩
雾隐森森小山碧,不嫁东风矜国色。
流芳端自蕊珠仙,曾是先皇亲拔识。
一身便足当三千,气韵乃在黄香前。
聊同蕖菊领秋色,不与桃李争春妍。
日幄云幛护青茜,丹霞为台月为殿。
露滋韶艳染猩袍,风引清芬吹雉扇。
结根只合帝子乡,价重未可琼瑶偿。
济川小试舟楫利,作醴更助椒兰香。
仙籍英声在丹地,紫殿名高非滥吹。
影斜遥汉玉蟾寒,香渡锁窗金鸭睡。
运际千龄遭圣明,气使万里开尘氛。
一枝昔已擅风采,五方今正传氤氲。
后尘江梅谁比数,独抱孤根对青女。
幸分馀馥沾后来,一吐寒花照霜宇。
伫看一诺轻千金,嫣然顾笑舒丹心。
愿公千秋长在广寒宫里住,容我骖鸾共来去(以上宋胡矩《宝庆四明志》卷二一《叙产》注)。
伯父四一从事圹志(绍定五年十一月)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铁庵集》卷四一
聚族垕埭,自吾高祖讳祐始,积善好施,至今莆人犹传方长者之名。葬福平山,占者曰三世而后乃寿且贵。曾祖讳中,祖和剂讳万,皆蚤世。非独二祖,其昆仲亦然。既而诸父之群从三十人稍有享年者。和剂之子四,察判伯父及希岁,先君通直又增之,庞眉皓发,逾八望九。开垕埭寿种自制干伯父始,占者之言犹信。制干讳过,字仁甫,气禀完厚,精悍绝人。少而强记,颇有场屋之志,既不偶,治家益力,纤细皆有法度。田庐辟,婚嫁毕,莳花种药,徜徉其间,家人忘其为老也。宝庆甲申,以上登极恩封迪功郎。文昌胡公矩制置沿海,檄摄其属,不就。窃自笑曰:「人生三十年为一世,吾前三十年为举子役,中三十年为儿女役,后三十年造物其遗吾休乎」!抱孙永日,了不闻户外事。然后生有来者,起立延坐,说旧事不休。盖八十三年不见一日惰容。绍定壬辰,以东朝庆寿恩封从事郎,告将下,卒于寝,四月六日也。娶顾氏,同邑审计院浣之长女,尤俭勤,事姑郑安人孝谨,伯父赖之,先二十年卒。男二人:大椿,娶余通判凤之孙女;大钧,娶李知县晋之之孙女。女五人:长适三山朝奉大夫、通判汀州赵彦倪,今封宜人;次适儒林郎、高州签判薛一新,后一月卒;次曰道全,以黄冠先卒;次适文林郎、浙东提刑司干办公事郑泾甫;次适进士宋公缙。孙男三人:庞孙、智孙、信孙。女十五人。以十一月二十六日壬申葬丰城里公亩山之原。视和剂之不寿,每语子侄:「一经堂成,延接师友,考评道义。吾时虽幼,犹能历纪儒先姓名。今老矣,及见世科之有续,户门之方兴,苟书种不断,则福平寿贵之种将世世有望」。二孤请识岁月,并及所以期望来者之意。侄具位某谨志。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二
本贯汉州绵竹县仁贤乡武都里。
曾祖文矩,故不仕,赠太师、沂国公。妣沂国夫人杨氏。
祖弦,故任殿中丞致仕,赠太师、冀国公。妣冀国夫人赵氏、王氏。
父咸,故任宣德郎,赠太师、雍国公。妣秦国夫人计氏。
公讳浚,字德远,本唐宰相张九龄弟节度使九皋之后。自九皋徙家长安,生子抗,抗生仲方,仲方生孟常,孟常生克勤,克勤生𦅀,𦅀生纪,纪生璘,即公五世祖。仕僖宗时为国子祭酒,从幸蜀,因居成都,寿百有二十岁。长子庭坚,以荫为符宝郎,后不仕。符宝之子即沂公也。沂公蚤世,夫人杨氏携三子徙绵竹依外家,遂为绵竹人。长子即冀公也。冀公幼慷慨有大志,不肯屑屑为举子业,于书无所不通。庆历元年,诏举茂才异等,近臣鱼公周询以公文五十篇应诏,召试秘阁报闻。时西鄙方用兵,鱼公谓公曰:「天子以西事未宁,宵旰求贤,惟恐不及,子其可在草野乎?仆当复率贤公卿共荐论,不敢隐也」。遂与程公戡以公庆历禦戎策三十篇上。公之策大抵谓唐之所患,节镇兵盛,今之所患,中原兵弱。边鄙有警,无以禦敌,良由四方藩境无调习之甲兵,无亲信之士卒,兵以众合,将以位充,行陈部伍都无伦理,何异驱市人而战?古者兵出不踰时,今五年矣,民困财匮,点科不息,生盗贼心,后患未可量也。可不速有改更,图所以为靖民威敌久远之计乎?今当以陕西四路、河北三路、河东一路割兵属将,公选其人,不拘官品,为置文臣通晓者二人为军谋,而使各得自辟其属,丁壮之目、财赋之用悉付之,勿使中官扰其事,勿使小人分其权。而通置采访使二员,分部八路,提其纲领,紏其奸非。如转运、提刑、运判、监军可悉罢去,庶几事权归一,戎虏可遏而人民可苏也」。有旨下国子监详定以闻。召试西掖。张公方平奏公论议优长,天子嘉之,授将作监主簿,实二年之冬,事载国史。程公尤器重公,及帅泾原,辟公掌机宜事。移高阳,复辟焉,改秩知雷州。时黎人扰朱崖,朝命委公自四明遣兵数百,浮海道往镇海隅。公至,不鄙其民,抚绥安静,寇亦旋息。除管干都进奏院。公年踰六十,即浩然思归,致其事。自号希白先生,筑希白堂,一时贤公卿皆为赋诗。公亲教授雍公,雍公字君悦,中元丰二年进士第,历官州县。职事之外,覃思载籍,诸子百氏之说无不贯穿,而折衷于六经,其为文辞奇伟条畅。元祐三年,自华州学官以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奏篇为天下第一。比阁试,乃报罢。时太皇太后垂帘,哲宗未亲庶政,自宰相、百执事皆选用名彦,更张前日王安石政事之弊,排斥异议,沮抑边功。公念明时难遇而内有所怀,思以补报,既不得对,无路上达。宰相吕汲公大防方贵重用事,公作时议上之,大略谓今民和时雍,守成求助,而戒饬警惧不可以忽。况大忧未艾,深患未弭,博祸未去:所谓大忧,戢兵之说也。所谓深患,差役之说也。所谓博祸,行法之说也。戢兵之说,其忧有三:有损势耗财之忧,有沮军扰民之忧,有滋敌玩兵之忧。差役之说其患有三:有贫富不均之患,有州县劳扰之患,有簿书侵挠之患。而二者之本则在朝廷,惟朝廷之上去私意、公是非、明可否,一本于大中至正,法之可行,无问于新之与旧;议之可用,无问于今之与昔,除目前之害,消冥冥之变,则所谓大忧者可转而为乐,所谓深患者可转而为安,所谓博祸者可转而为福。今日之治,斯可维持于永世矣。汲公不纳,而识者叹公先见之明且远云。公归又六年,复召试,考官以公文辞杰出,寘高等。宰相章惇览其策不以元祐为非,且及庙堂用私意等事,无所回互,甚不悦。数日,公往谢之,惇嘻笑曰:「贤良一日之间万馀言,笔锋真可畏」。因授宣德郎、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人为公不满意,而公处之恬然。惇于是奏罢贤良方正科而更置宏词科。初,祖宗立制举,招延天下英俊,俾陈时政阙失。天子虚己而听,得士为多。自熙宁六年用事大臣恶人议己,始令进士御试用策而罢制科。司马丞相辅元祐初政,以求言为先务,遂复置焉。至是惇恶雍公辞直,又废之而立词科。词科之文,如表、章、赞、颂、记、序之属,皆习为佞谀者,以佞辞易直谏,蠹坏士心,驯致祸乱,而人不知其废置之源盖在此也。公晚得异梦,若有告者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未几而公生,故字之曰德远云。公生四年而雍公没,太夫人年二十有五,父母欲嫁之,誓而弗许。勤苦鞠育公,能言即教诵雍公文,能记事即告以雍公言行,无顷刻令去左右。故公虽幼,而视必端,行必直,坐不欹,言不诳,亲族乡党见者皆称为大器。年十六入郡学,讲诵不间蚤夜。同辈笑语喧哗,若弗闻者,未尝一窥市门。教授苏元老叹曰:「张氏盛德,乃有是子。吾观其文无虚浮语,致远未可量也」。甫冠,与计偕入上庠。太夫人送之,拊其背而泣曰:「门户寒苦,赖尔立。当朝夕以尔祖尔父之业为念」。凡数十条,书之策以授公。公去亲侧,常若在旁,无一言一动不遵太夫人之教。京师纷华,每时节游观同舍皆出,公独在。蓬州老儒有严赓者,时亦游太学,见公之为,咨嗟爱重。赓尝学《易》有得,遂以《乾》《坤》之说授公。公中政和八年进士第,知枢密院邓洵仁,蜀人也,与雍公有雅旧,谓公来见,当处以编修官。公竟不答,调山南府士曹参军以归,奉版舆之官。山南大府事夥,帅重公才识,悉以委焉。公为区处,细大各有条理。治狱明审,务尽其情。至狴犴木索,沐浴食饮亦必躬涖之,寒暑不废。以故军民归心,讼于庭者,皆愿得下士曹治。其受输尽去旧弊,使民得自执权概,人又便之。公事罢归,即对太夫人读书,至夜分乃寐。故同寮之贤者莫不亲之,其不肖者亦往往革面惮公,不敢为非。蒲中孙伟奇父,名士也,时过府与帅饮,至夜分,帅命继酒于公所,公谓其使曰:「此为何时?而欲发钥取酒酣饮乎?郡人其谓何?某不敢也」。复命,帅未应,奇父整冠拱手曰:「公有贤属如此,某罪人也」。问公姓名志之,即登车而去。又兼权成固县事,秩满,郡人遮道送者以千计,画公像持以送公者至百馀。转运使叹曰:「为小官得人之情如此,使得志于时,又当如何耶」?调褒城令,辟熙河路察访司干办公事。到官遍行边垒,览观山川形势。时犹有旧戍守将,公悉召,与握手饮酒,问以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尽得其实。故公起自疏远,一旦当枢筦之任,悉通知边事本末,盖自此也。有旨以夏人争地界事委察访司,命其属往视分画。公以十数骑直抵界上所谓阳关者,夏人始张旗帜骑乘于谷中,意不可测。及见公开诚,遂数语而定。改秩至京师,调恭州司录以归。会靖康改元,尚书右丞何㮚荐公,同胡寅召审察。先是,㮚以中丞论事罢去,寓居郑州。公调官归过郑,念㮚亦蜀人,粗有时望,因见之,告以国事阽危,宜益自重,思经济之图,无为浅露,㮚心重公。及执政,首荐焉。公到阙,闻㮚益轻儇,浸失人望,初见即以劄子规之,辞切厉。㮚不悦,不复使对,止除太常寺主簿。未几而虏至城下,公在京师,独与开封府判官赵鼎、虞部郎中宋齐愈、校书郎胡寅为至交,寝食行止未尝相舍,所讲论皆前辈问学之方与所以济时之策。时渊圣皇帝召涪陵处士谯定至京师,将处以谏职。定以言不用力辞,杜门不出。公往候见至再三,定开关延入。公问所得于前辈者,定告公但当熟读《论语》。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二圣出城,公以职事在南薰门,有燕人姓韩者仕虏为要官,往来南薰,稔识公面。一日,谓公曰:「大人辈(虏人呼贵酋为大人)以京城之人不肯尽出金帛,翌日当洗城」。指城一角曰:「至时吾立大皂旗于此,尔来立旗下,庶可免」。公笑谓之曰:「公宜为大人辈言,京师之人若尽死,金帛谁从而得乎」?姓韩人喜,若有得色。他日复值之,谓公曰:「比日以尔言说诸大人,已罢洗城之议矣」。此事世莫知也。逆臣张邦昌乘时窥僭,公逃太学中,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即位南京,星夜驰赴。至即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会上以初履宝位,登坛告天,公摄太常少卿导引。上见公进止雍容静重,心重之,即欲大用。诘朝以语宰执,时中书侍郎黄潜善尝在兴元,知公治绩,因称述焉。上简记,他日除公殿中侍御史。先是,宰相李纲以私意论谏议大夫宋齐愈,腰斩。公与齐愈素善,知齐愈死非其罪,谓上初立,纲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恐失人心。既入台,首论纲罢之。驾幸东南,道途仓卒,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军人劫掠作过,逼逐左正言卢臣中坠水死。公以虽在艰难扰攘中,岂可废法如此,即奏劾世忠擅离军伍,致使师行无纪,士卒散逸为变,乞正其罚。有旨从赎,公重论奏,及乞追捕散逸为变者。上为夺世忠观察使,上下始肃然,知有国法。至维扬,即劝上无忘二帝北狩,常念中原,汲汲然修德去弊以振纪纲。每奏事,上未尝不从容再三问劳,泛及为治之方,辄至日昃。公所论专自人主之身以及近习、内侍、戚里,以为正天下之本在此。乃奏崇、观以来,滥授官资,乞尽釐正;戚里邢焕、孟忠厚不当居侍从,宜换右职;驸马潘正夫不待扈从,先来维扬,请治其罪;内侍李致道误国为深,不当引赦叙复;尚书董耘独以藩邸恩夤缘通显,宜即退闲,皆蒙采纳。时以藩邸旧宫锡号升旸,至维扬,内侍占官寺为之。公奏:「方时艰难,行幸所至,岂宜为此以重失人心?此必从行官吏欲假威福,妄兴事端,借御前之号,为奉己之私耳。乞行罢止」。上从之。迁侍御史,赐五品服。公感上知眷,益思效忠。时车驾久驻维扬,人物繁聚而朝廷无一定规摹,上下颇觖望。公奏:「近日军民论议纷然,彼得藉口为说者,盖二帝远在沙漠,而陛下乃与六宫端居于此,何怪人之窃议。愿明降睿旨,以车驾不为久住维扬之计晓谕军民,仍乞朝廷早措置六宫定居之地,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规恢远图,上以慰九庙之心,下以副军民之望」。他日奏事,上谓公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不知朝廷事体,诋毁朕躬,亦不加罪」。公请以所得圣语布告中外,激劝言者,庶几有补于国,上嘉纳焉。又奏:「中原,天下之根本也;朝廷,中原之根本也。本之不摇,事乃可定。愿降诏旨,敕东京留守司略葺大内及关、陕、襄、邓等处,常切准备车驾巡幸,及以今来行在所止不为久居之计,庶几内外和悦,各思奋励以图报国」。宰相浸不悦。又论御营使司属猥众,俸给独厚,资格超越而未尝举其职,乞行沙汰,使侥倖者无以得志,法行自近,军气必振。又论无谓虏不能来,当汲汲修备治军,常若寇至,遂大咈黄潜善等意。公以孀母在远乞外补,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公已登舟,候朝辞,有旨除礼部侍郎,日下供职。召对便殿,上慰劳宣谕曰:「卿在台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者。卿为朕留,当专任用张悫及卿」。公顿首泣谢,不敢言去。悫时为中书侍郎,未几而卒。上一日复谓公曰:「郭三益可与卿共事」。未几而三益亦卒。公念虏骑必至,而庙堂晏然,殊不为备,率同列力为宰相言之。潜善及汪伯彦笑且不信。公常以疾在告,独上眷遇益深,除公御营参赞军事,拨鲁珏、杨周等所部兵,令同吕颐浩教习所谓长兵者。公亲往点阅,籍其乡贯、年齿与所习艺能。复被旨同颐浩于江淮措置。未几,虏骑自天长逼近郊,公从驾渡江。至平江,朝议东幸,诏朱胜非留吴门禦贼。问谁当佐胜非,左右莫应。公独慷慨愿留,遂以本职同节制平江府、常、秀州、江阴军军马,车驾遂东。时建炎三年二月八日也。公行平江四境,规度可控扼虏所来道,决水溉田为限,立烽堠,召土豪与议。时禁卫班直及诸军溃归无虑数万众,乏食,所至焚劫。一夕,知府事汤东野苍黄见公曰:「城四外焚庐舍,火光并起,柰何」?公笑曰:「此必溃军之归,正当招集」。问府藏银绢有几,即白胜非便宜出黄榜及旗于门,以圣旨招集,支赐银绢各若干,令结甲而入,且令市人广造食物以俟。顷之,溃兵皆以次入,既得赐,又市食,无敢哗者。明日,令依所结甲出盘门,赴行在所,违者斩。如是数日不绝,而公旧所教习长兵至者亦近三千人。二十日,朱胜非召赴行在,公独节制。三月八日,东野忽复遽告公,闻有赦至。公虑时方艰难,事变莫测,命东野先遣亲信官驰至前路,发封以告。少顷,东野驰来曰:「事变矣,乃明受赦也」。袖以示公。时府中军民已知有赦,公谓东野令登谯门,宣有旨犒设诸军一次,内外乃定。九日,有自杭持苗傅、刘正彦檄文来者。公恸哭,念王室祸变如此,戴天履地,大义所存。虽平江兵少力单而逆顺势殊,岂复强弱利害之足较?便当唱率忠义,举师复辟,诛讨叛贼,以济艰难。虽孀母在远,身无嗣继,而义有所不可已也。亟召东野及提点刑狱赵哲至喻之,且激以忠义。二人感激愿助,因秘其事,夜召哲以防江为名,尽调浙西弓兵,令东野密治财计。十日,得省劄,召公赴行在。时承宣使张俊领万人自中涂还,公遣问之,乃云傅等敕俊交割所总人马,赴秦凤路总管任。公念上遇俊厚,而俊纯实,可谋大事,急使东野启城抚谕诸军。俊立诣公所,公独留俊,握手语曰:「太尉知皇帝逊位之由否?此盖傅、正彦欲危社稷」。语未终,泣下交颐,俊亦大哭曰:「有辛永宗者来自杭,备为俊言。适遍喻将校辈,且当诣张侍郎求决。侍郎忠孝,必有处置」。公虑俊意未确,复再三感动之。俊曰:「只在侍郎。若官家别有它虞,何所容身」?公应曰:「某处置已定,当即日起兵问罪」。俊大喜,且拜曰:「更须侍郎济以机权,莫令惊动官家」。公给俊军衣粮并及其家,皆大悦。公召辛永宗问傅、正彦所与谋为谁,曰:「归朝官王钧甫、马柔吉。旧闻侍郎尝识钧甫等,请以书先离间之」。是夜,公发书约吕颐浩、刘光世兵来会。时颐浩节制建业,光世领兵镇江,公虑书不达,复遣人赍蜡丸从间道往。公已再被赴行在之命,知为傅等奸谋,而兵未集,未欲诵言,戒东野、哲各密奏虏未退,靳赛数万众窥平江,若张某朝就道,恐夕败事。公亦奏:「张俊骤回,平江人情震詟,臣不少留,恐生事」。因命俊遣精兵二千扼吴江而奏曰:「俊兵在平江者多,臣故分屯,以杀其势」。盖惧傅、正彦觉勤王之谋,先出不意,遣兵直捣平江故也。十一日,附递发奏:「臣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朕即位以来,强敌侵凌,远至淮甸,其意专以朕躬为言。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臣伏读再四,不觉涕泣。臣窃以国家祸难至此,皆臣等不能悉心图事,补报朝廷,致使土地侵削,人民困苦,上负睿圣之恩,下失天下之望。今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之故避位求和,臣独有一说,不敢不具陈其详。臣窃以当今外难未宁,内寇窃起,正人主忧劳自任,马上求治之时。恐太母以柔静之身,皇帝以冲幼之质端居深处,责任臣寮,万一强敌侵凌,不肯悔祸,则二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臣愚不避万死,伏愿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特轸宸虑,祈请睿圣念祖宗付托之重,思二帝属望之勤,不惮勤劳,亲总要务,据形势之地,求自治之计,抑去徽名,用柔敌国,然后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监国于中,抚靖江左,如此则国家大计自为得之。如以臣言为然,乞行下有司,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贴黄:「臣契勘,伏睹睿圣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尔退避大位,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万一别生它虞。更乞睿断,详酌施行」。并具因依申尚书省,「伏望朝廷率文武百官力赐祈请」,及具咨目报苗傅、刘正彦:「某久病无聊,日思趋赴行在,缘靳赛人马过平江,平江之人各不安居,守贰日夕相守,不容出城。朝夕事毕,即便登途。迩者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涂炭之故避位求和,足见圣心仁爱之诚。然当此多难,人主马上图治之时,若睿圣谦冲退避,上无以副宗庙之寄,次无以慰父兄之望,下无以厌四海之心。某曩备员言官日,窃见睿圣皇帝聪明英断,意欲有为,止缘小大臣寮误国至此。某叨窃侍从,盖亦误国之人,乃至过江,事出仓卒。向使将相有人,睿圣岂肯轻发?今太母垂帘,皇帝嗣位,而睿圣乃退避别宫,若不力请,俾圣意必回,与太母分忧同患,共济艰难,中兴之业未易可图。二公苟不身任此事,人其谓何?当念祖宗二百年涵养之旧,今所恃以存亡,惟睿圣皇帝。况皇帝天资仁厚,从谏如流,愿勉为之,再三恳请,睿圣宜无不允也」。又与柔吉、钧甫书曰:「此事当责在二公」。是日,公再被促赴行在之命。有进士冯轓者(后更名康国。),与公为太学之旧,来平江相从。公察轓慷慨气义人也,夜四鼓,呼轓具道所以,且云:「已具奏及移书,今若得一人往面悉此意,大善」。轓激厉请行,诘朝即就道。是日,再以书促颐浩、光世报所处分次序。十三日,以所奏检报诸路,复督颐浩、光世速选精锐来会平江,而张俊再被赴秦州指挥,且命陈思恭总其兵。思恭知逆顺,信用公言,奏不敢交俊兵。十四日,公被命除礼部尚书,将带人马疾速赴行在。公复奏不可离平江状。十五日,傅、正彦遣俱重赍诏书抚谕,且来吴江代张俊。公召重至平江,重初桀骜,以秘计恐之,重逃避。既而公得请兼领俊兵。有报韩世忠海船到常熟岸者,俊喜曰:「世忠来,事办矣」。即白公。公以书招之,世忠得书号恸。十八日,见公于平江,相对恸哭。世忠曰:「某愿与张俊身任之」。偶甄援自杭来,诡称睿圣面令促诸军。公使遍谕俊、世忠,及至镇江喻光世及部曲等众,皆号恸。十九日,冯轓至自杭,傅、正彦答公书皆不情语,柔吉、钧甫亦以书来。是日,颐浩、光世报军行。二十日,公大犒俊、世忠将士,令世忠奏以兵归行在,而密戒世忠急至秀据粮道,候大军至。酒五行,公亲呼诸将校至前,厉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顺孰逆」?众皆曰:「我顺贼逆」。公复厉声曰:「若某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某头归苗傅等。闻傅等以观察使及金钜万求某,得某者可即日富贵。不然,一有退缩,按以军法」。众感愤应诺。世忠军自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军势甚振。是时逆党传闻,已自震慑,有改图之意矣。公又恐贼急邀车驾入海道,先遣官属措置召募海船,亦甚集。二十一日,复遣冯轓以书行,且令轓居中几事相应。会得傅等书云:「朝廷以右丞待侍郎,伊尹、周公之任,非侍郎其谁当之」?公不胜忠愤,度傅等已觉公义兵动,而我兵势既已立,遂因递报之,其略云:「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是以见君辂马,必加礼而致恭,盖不如是,无以肃名分、杜僭乱也。废立之事,非常之变,谓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族矣。凡为人臣者,握兵在手,遂可以责君之细故而议废立,自古岂有是理者哉?今建炎皇帝春秋鼎盛,不闻失德于天下,一旦逊位,岂所宜闻?自处已定,虽死无悔。呜呼!天佑我宋,所以保卫皇帝者历历可数。出质则虏人钦畏而不敢拘,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天之所与,谁能废之?况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昭昭,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犹愈于终为不义不忠之人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傅等得书,怒,遣赤心军及王渊旧部精锐尽驻临平,而韩世忠之军已扼秀州矣。公作蜡丸帛书云:「不得惊动圣驾」。募人赍付主兵官左言以下八人及知临安府康允之,皆达。又作手榜遣人间道晓谕临安居民曰:「访闻前日睿圣皇帝逊位,军民掩泣,各不聊生,足见军民忠义之情」。世忠既抵秀州,称病,日令将士造云梯,修弓矢器械。傅、正彦震骇,亟除世忠、俊节度使,指挥略云:「世忠、俊深晓内禅大义,不受张某诖误」。二人皆不受命。傅、正彦又令朝廷降指挥谪公,其词曰:「张某阴有邪谋,欲危社稷,责授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仍令平江差兵级防送,经由行在赴贬所」。二十四日,颐浩以兵至,公迓且勉之,握手嚱嘘。颐浩亦曰:「事不谐,不过赤族」。翌日,光世亦至。二十七日,传檄内外,辞曰:「宋有天下垂二百年,太祖、太宗开基创业,真宗、仁宗德泽在民,列圣相传,人心未厌。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遂致虏骑历岁侵凌。逆臣苗傅躬犬彘不食之资,取鲸鲵必戮之罪,乃因艰难之际,敢为废立之谋;刘正彦以孺子狂生,同恶共济,自除节钺,专擅杀生。仰惟建炎皇帝忧勤恭俭,志在爱民,闻乱登门,再三慰喻,而傅等陈兵列刃,凶燄弥天,逼胁至尊,苍黄逊位,语言狂悖,所不忍闻。大臣和解而不从,兵卫皆至于掩泣。诏书所至,远近痛心。骇戾人情,孰不愤怒!况傅等揭榜阛市,自称曰『余祖宗讳名』,曾不回避,迹其本意,实有包藏。今者吕颐浩因金陵之师,刘光世引部曲之众,张某治兵于平江,韩世忠、张俊、马彦溥各领精锐,辛道宗、陈思恭总率舟师,汤东野、周杞扼据冲要,赵哲调集民兵,刘诲、李迨馈饷刍粮,杨可辅等参议军事,并一行将佐官属等,同时进兵,以讨元恶。师次秀州,四方响应。用祈请建炎皇帝亟复大位,以顺人心。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当念祖宗涵养之恩,思君父幽废之辱,各奋忠义,共济多艰。所有朝廷见行文字,并是傅等伪命,及专擅改元,即不得施行。敢有违戾,天下共诛之」!二十八日,张俊、光世相继行,闻行在已有复辟之议矣。初,公遣冯轓授以计策,傅、正彦闻平江之师将至,甚忧恐。轓知可动,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曰:「张侍郎之意,盖以国步艰难,政当马上治之。主上盛年,乃传位襁褓之子,听断不出帘帷,天下恐有不测之变。纵主上谦虚,固执内禅之论,此犹有一说焉。主上受渊圣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当以渊圣为主,睿圣称皇太弟,依旧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圣当易称皇太侄。太母垂帘听政,大元帅治兵征伐于外,此最为得策」。胜非令轓与二人议,轓反覆告之,傅、正彦有许意,遂与同议都堂。轓同傅、正彦、钧甫四人并引见,太后劳问曰:「卿等皆忠义之臣」。轓遂奏曲折。议定,乞赐傅、正彦铁券,诏宣百官,少顷毕集。宣诏云:「二十五日,苗傅、刘正彦等四人上殿奏事,奉圣旨,睿圣皇帝宜称皇太弟,依旧康王、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帝宜称皇太侄」。百官退,诣睿圣宫,上御殿引见傅、正彦,词色粹然,问劳有加。傅等出宫,以手加额曰:「不意圣天子度量如此」。既而傅、正彦归军,逆党张逵曰:「赵氏安,苗氏危矣」。王世修尤大悖,三鼓诣胜非府变其事,复欲改正嗣皇依旧,而睿圣之名止称处分天下兵马重事,胜非不能夺。轓次日力争,胜非云:「勿与较,其实一也」。轓遂归,而勤王之师已悉至秀州。三十日,公被命同知枢密院,亦不受。四月二日,公次秀州,奉复辟手诏,而傅等大兵屯临平,公进发。三日,次临平,世忠当前,俊次之,光世又次之。逆党立旗招喻世忠等,世忠与战,军小却。世忠亲挥刃突前曰:「今日不为官家面上带几箭者斩之」!众争奋,贼党苗翊等大败,傅、正彦相继逃遁。是夕,皇帝圣旨除公知枢密院事。翌日,公与颐浩等入内朝见,伏地待罪泣下。再三慰劳,宣喻云:「曩在睿圣,两宫几不相通。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直趋前传太母之命曰:『张浚早来不得已安置郴州』。朕不觉覆羹于手,今其迹尚存。自念卿既被责,此事谁任」?公呜咽奏:「臣蒙陛下眷遇之厚,久历台省,不能补助,致虏骑凭凌,祸变窃发。臣之罪大,敢复论功」?上再三称叹,独留公,引入后殿,过宫庭。上宣喻:「隆祐皇太后知卿忠义,欲一识卿面目,适垂帘见卿自庭下过矣」。公惶恐,顿首谢。上属意欲倚公为相,公辞晚进,不敢当。盖公意以关陕为中兴根本,欲请行矣。上曰:「顾无以见朕意」。解所服玉带,命内侍覆去龙饰赐公曰:「此祖宗御府所宝也」。公重辞元枢之命,诏书曰:「卿以小宗伯之职赞天营之事,乃能总合诸师,来赴行在之急,俾奸宄不敢辄肆。威声既振,妖孽宵奔,致朝廷于安平无事之地,卿之功大矣。宜勿复辞」。傅、正彦既败走,与死党直趋闽中。公命世忠以精兵追之,并缚于建州,槛至行在所。及其党左言、张逵、王世修等,伏法建康市。初,公起义兵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外间警备亦甚严,忽有刺客至前,腰间出文书,乃傅、正彦遣来贼公,赏格甚盛。公顾左右皆鼾睡,见其辞色不遽,问:「尔欲何如」?对曰:「某河北人,粗知逆顺,岂以身为贼用者?况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害侍郎耶?特见备禦未至,恐后有来者,故来相报耳」。公下执其手问姓名,曰:「某粗读书,若言姓名,是徼后利。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遂拂衣而去,其超捷若神。公翌日取嘉禾死罪囚斩以徇曰:「此苗傅等刺客也」。后亦无它。公私识其人状貌物色之,终不遇云。盗薛庆啸聚淮甸,兵至数万,附者日众。公以密迩行阙,一有滋蔓,为患不细,且闻庆等无所系属,欲归公麾下,请往示大信以招抚之。渡江而靳赛等率兵降,遂径至高邮,入庆垒,从行者不及百人。出黄榜示以朝廷恩意,庆感服再拜。始,公入贼垒,外间不闻公信,浮言胥动,颐浩等遽罢公枢筦。及闻公讫事还,上叹息,即日趣公归,且诏就职。公辞,上抚劳再四,复亲书御制《中和堂诗》赐公,有曰:「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其卒章曰:「高风动君子,属意种蠡臣」。仍题其后曰:「卿看毕可密藏,恐好议者以朕属意篇什也」。其眷待如此。公素念国家艰危以来,措置首尾失当,若欲致中兴,必自关陕始,又恐虏或先入陕陷蜀,则东南不复能自保,遂慷慨请行。诏以公充川陕宣抚处置使,便宜黜陟。赐亲笔诏书曰:「朕嗣承大统,遭时多艰,夙夜以思,未知攸济。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艰危。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某往喻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勉人臣忠义之节,以身徇国,无贻名教之羞;同德一心,共建隆兴之业,当有茂赏,以答殊勋」。公行有日矣,会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来赴行在。琼自靖康围城与女真通,及京城破,逼胁后妃及渊圣太子宗室入虏中,又乘势剽略为乱,左右张邦昌,为之从卫,罪状非一。至是闻二凶伏诛,始自豫章拥众入朝。既陛对,恃其众盛,悖傲无礼,多所邀求,且乞贷傅、正彦逆党左言等死。公奏大略云:「琼大逆不道,罪冠三千之辟。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窃发。若不乘时显戮,则国法不正,且它日必有王敦、苏峻之患。臣任枢筦之寄,今者被命奉使川陕,启行有日,乃心踟蹰。若不尽言,乞伸典宪,死且不瞑」。上深然之,公独与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密谋,夜召子羽及选密院谨饬吏数辈,作文书劄榜皆备,锁吏于府中。翌早,公赴都堂,召琼议事。琼从兵溢涂巷,意象自若。坐定,公数琼罪,琼愕眙,命缚送大理寺。子羽已张榜于省门外,亲以圣旨抚劳琼众曰:「圣旨罪止琼,馀皆御前军也,无所预」。众顿刃应喏。琼论死,兵分隶神武军。自靖康后,纪纲不振,王室陵夷。公首倡大义,率诸将诛傅、正彦,乘舆返正,复论正琼罪,而后国法立,人心服。自武夫悍卒、小儿灶妇、深山穷谷、裔夷绝域皆闻公名,盎然归仰忠义之感,实自此也。公辟子羽参议军事,遂西行。独念上孤立东南,朝廷根本之计未定,蚤夜深思,苟有所见,不敢不纳忠,以身在外而不言也。尝奏曰:「前日馀杭二凶鼓乱,彼岂真恶内侍哉,当此艰危,人情易摇,欲为不顺,借此以鼓惑众听耳。然在我者有隙可指,其事乃作。愿陛下谨之察之,于细微未萌之事每切致意,使奸逆无以窥吾间」。又曰:「臣累具奏,谓前此大臣不肯身任国事,意谓事苟差失,众言交攻,取祸必大。惟因循度日,万一得罪而去,亦不过谓庸缪,落职领祠而已。此风误国有素,愿陛下临朝之际,不匿厥指,与大臣决议,继自今必使身任其责,脱或败事,诛罚无赦」。又奏曰:「听言之难,自古记之。《书》称先王之盛有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夫仆从之微也,而亦必严择,盖其朝夕在君侧,浸润肤受,言为易入。苟使小人得售,将何所不至?夫小人进谗说以快其私,经营窥测,投隙伺间,固不正名其事、显斥其人也。或因献谈谐之说,或假托市井之论,夤缘附会,其端甚微。人君一或忽之,则忠贤去国,亿兆离心,其祸有不可胜言矣。臣谓欲尽听言之道,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不然,虽有过人之聪明,而朝夕所狎近者既皆非类,渐渍以入,其能无过听之失乎」?又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体乾刚健而能成其志者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君法天,莫大于此。少康氏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夏后之业复振,盖其经营越四十年,向使其间一萌退缩之意,则王业无自而兴矣。汉高帝困于鸿门,屏于巴蜀,败于荥阳、京索间,屡挫而愈不屈,终灭项氏以启汉基。此二君者,岂非刚健不息而卒能配天乎?今日祸变可谓极矣,意者天将开中兴之基,在陛下体乾之刚,身任天下而已。愿陛下以至公至诚存心,恻怛哀矜,思天下之所以困穷,生民之所以涂炭,自反自咎,身任其责,便佞之惑耳者去之,美丽之悦目者远之,以至于衣服饮食,亦惟菲薄之务,淡然漠然,视天下无足以动吾心者,而专以宗社生灵为念。苟言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言也,苟思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思也,持之以坚,行之以久,乾乾不息,则上可以动天,下可以格人。由近及远,由内及外,民虽至愚,岂不感化?少康、汉祖之事业又何难哉?臣于陛下分则君臣,情则父子,故虽远去天威,而区区爱君之心不敢不思所以自效」。上手书赐公曰:「卿自离阙,曾未几时,奇画深规、忠言谠论著之简牍,已三上矣。虚怀领览,嘉叹不忘」。时渡江大赦,独李纲以言者论列贬海外不放还。公论奏逆党如吴幵、莫俦顾反得生归,纲虽轻疏,亦尝为国任事,乃不得叙,天下谓何?上用公奏,纲得内徙。始,公尝论纲罪,至是独为伸理,其用心公明,无私好恶类如此云。
酬释法平 其二 宋 · 史浩
七言绝句 押庚韵
白鹭栖烟一点明,皎然压倒语全清。
莫言后代无人继,仗锡行将擅此名(宋胡矩《宝庆四明志》卷九)。
跋胡澹庵和学官八诗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一、《攻愧集》卷七六
澹庵先生以一书触秦氏,窜昭州,诸贤救之。高宗谅其忠,再徙为威武签幕。群憸承一时风旨,相与挤之,而又下石焉,乃始远置新州,又复移吉阳,盖秦氏必欲致之死地也。先生处之泰然,虽遭摧辱,略不为屈。益穷经学,又以昌其诗。绍兴更化,始得北还。孝宗初政,擢吏部郎。隆兴改元,钥就试南省,先生以秘书少监为参详官。钥策卷误犯泰陵旧讳,知举内相洪公方欲为之奏闻,先生赞其决,遂叨末第,盖优恩也,于是始得拜先生下风。长身霜鬣,神采昭映,恭谦磬折,音吐洪畅,略不见久居岭海烟瘴之状。衣冠甚伟,如见古人。时以短笺投谢,坐主或报或不报。惟先生报章甚宠,以钥多用讳事,遂引衅夏滕文等数十条,为言尤切,感服宝藏,又已载于先生集中。今见学省八诗,盖摄祭酒时也。前辈固多唱酬,未闻大篇,而人人报之,愈出而愈奇。最后樊武谕以其右科魁选,再登进士第。先生首言舞阳,次及魁纪,皆樊氏之先,一武一文,益见其工。是时年逾六十,思若涌泉,笔力愈劲,英特之气,至今凛然。周益公为隧碑言:「先生刻意诗骚,后生投贽,率次韵以酬,多至百韵数十篇」。然则此八诗犹先生之细也。钥顷既登门,又辱许从其长子季永游,虽恨其蚤没,而仲子季解及季永二子伯圜、仲方俱以才业自奋,今为湖南宪、江西漕,枢密院编修,遂践世官,皆相与良厚。又在中书尝预试仲方二子耀、煃童子科。钥年七十有四,求归未得,于先生之门遂识四世,抑以知澹庵之德泽为未艾也。谨并书于卷尾云。
跋春秋繁露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二
《繁露》一书凡得四本,皆有高祖正议先生序文。始得写本于里中,亟传而读之,舛误至多,恨无他本可校。已而得京师印本,以为必佳,而相去殊不远。又窃疑《竹林》、《玉柸》等名与其书不相关,后见尚书程公跋语,亦以篇名为疑。又以《通典》、《太平御览》、《太平寰宇记》所引《繁露》之书,今书皆无之,遂以为非董氏本书,且以其名谓必类小说家,后自为一编,记杂事,名《演繁露》,行于世。开禧三年,今编修胡君仲方矩宰萍乡,得罗氏兰堂本刻之县庠,考證颇备,凡程公所引三书之言,皆在书中,则知程公所见者未广,遂谓为小说者,非也。然止于三十七篇,终不合《崇文总目》及欧阳文忠公所藏八十二篇之数。余老矣,犹欲得一善本。闻婺女潘同年叔度景宪多收异书,属其子弟访之,始得此本,果有八十二篇。是萍乡本犹未及其半也,喜不可言。以校印本,各取所长,悉加改定,义通者两存之。转写相讹,又古语亦有不可强通者。《春秋会解》一书,仲方摭其引《繁露》十三条,今皆具在。余又据《说文解字》,「王」字下引董仲舒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许叔重在后汉和帝时,今所引在《王道通三》第四十四篇中。其馀传中对越三仁之问,朝廷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问之,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三策中言天之仁爱,人君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故王者任德教而不任刑之类,今皆在其书中,则其为仲舒所著无疑。且其文词亦非后世所能到也。《左氏传》犹未行于世,仲舒之言《春秋》多用公羊之说。呜呼!汉承秦敝,旁求儒雅,士以经学专门者甚众,独仲舒以纯儒称,人但见其潜心大业,非礼不行,对策为古今第一,余窃谓惟仁人之对曰:「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又有言曰:「不由其道而胜,不如由其道而败」。此类非一,是皆真得吾夫子之心法,盖深于《春秋》者也。自扬子云犹有愧于斯,况其他乎?其得此意之纯者,在近世惟范太史《唐鉴》为庶几焉。褒贬评论,惟是之从,不以成败为轻重也。潘氏本《楚庄王篇》为第一,他本皆无之。前后增多凡四十二篇,而三篇阙焉。惟《玉杯》、《竹林》二篇之名未有以订之,更俟来哲。仲方得此,尤以为前所未见,相与校雠,将寄江右漕台长兄秘阁公刻之,而谓余记其后。嘉定三年中伏日,四明楼钥书于攻愧斋(《攻愧集》卷七七。又见《春秋繁露》卷末,《爱日精庐藏书续志》卷一。)。
末句原无,据《春秋繁露》补。
跋八阵图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二、《攻愧集》卷七七
八阵自桓温一言之后,无能究其说者。乾道末年,客授东嘉,始闻其说于毗陵使君薛士隆。而陈君又以薛氏所传《握机》及《马隆赞》示余,于是始见武侯之遗意。王清叔晓以要略,建安蔡季通元定著论尤详。嘉定三年,编修胡仲方矩示余一篇,盖其妇翁王景醇方帅夔门,裒前后众说寄仲方,且俾访求遗逸。余遂取所藏薛、陈、王、蔡四家之书悉以授之,将以复寄夔帅并刻焉。武侯之阵原于先天六十四卦之方图,而其实则井田之遗法也。文中子以不井田为苟道,且曰:「诸葛亮不死,礼乐其有兴乎」!盖以深知井田之制也。毗陵尝问余曰:「一部《周礼》,兵制何在」?对曰:「在《夏官」》。曰:「此但畋猎阅习,坐作进退之说,且非兵制也」。对曰:「寓兵于农,比闾族党为伍为什,即其制也」。毗陵曰:「固然。当知古人法制素明,中外一致,非如后世别有兵法。八佾之舞六十四人,即此法也。祭祀燕飨犹以为用,人人习熟,公卿皆可为将帅,用此道也。法制既隳,知兵者犹得遗意」。余因其言而考之,韩信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自谓多多益办者,此也。项羽败亡之后,以二十八骑分四队而下,尚能披靡汉军,亦此也。晋之马隆以一小将自荐,武帝倾意用之,孤军深入,略无后继,音问既绝,而捷奏忽闻,则已斩树机能而平凉州矣。史但言其用偏箱车,今乃知其深于八阵如此。后之任将帅者,可不知此哉!
宋故和州防禦使提举台州崇道观安康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七百户食实封一百户杨公墓志铭 南宋 · 袁勃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五、《金石萃编》卷一四九、《古志石华》卷二九
忠义立身之大节,知勇为将之要道,此古今不易之论也。使忠义立于内,而或料敌不明,临机不果,则亦无益于事功;知勇发于外,而或偷生以求安,避害以图利,则亦无取于名节。有一于此,则不足以安国家,卫社稷。乃若忠出天资,知称人杰,禦大敌于扰攘,济中兴于艰棘,卓然在义勇万人中,而独成义勇之功者。其惟杨公乎。公讳从义,字子和,凤翔天兴人。曾祖怀信,曾祖妣王氏,祖武晟,祖妣李氏,皆潜德不仕。父仲方,以公贵累赠武功大夫。母高氏,累赠硕人。公幼慷慨,尝以功名自许。靖康丙午,金人犯顺,连破诸国,狃于常胜,侵轶中原,所过辄下,无敢撄其锋者。时太平久,兵备寖弛,乃诏陕西五路募义勇万人勤王,诏词有「每闻边报,痛彻朕心」之言。公闻而叹曰:「国家艰难,正忠臣义士效死之秋,岂可久安田里,为一身计哉」!即奋然而起,应原州之募。太守杜平见而奇之曰:「汝志不群,首赴义勇,所谓以义伐不义。异日唾手富贵,居吾右矣」。建炎初三月,虏寇泾原,忠烈吴公玠破虏大将娄室于青溪岭,分遣公以奇兵邀击,斩首一百七十馀级,补进武校尉,权天兴县尉。三年八月,忠烈遣公觇虏动息,公被围于同州圣山庙。公仰天誓曰:「若出重围,当捐躯报国」。叱左右矢石交下,杀数百人。虏治云梯,公急取竹为笼,实之以土,号曰土牛。有顷,云梯大集,遂以土牛摧折之。敌乱,乘势大战而出。转承信郎,迁队将。四年九月,我师不利于富平,五路垂陷。忠烈会诸将于陇州八渡,议战,公独进曰:「虏人侵轶,无敢与争,惟公能挫其锋于青溪岭者,盖得形势之助也。今虏已陷泾原,将入熙河,计非半载未还。为今之计,莫若先据地利,扼其要害以制之。当为公先取凤翔,复为基本」。忠烈曰:「善」。即檄公领兵进复凤翔,既入,悉降其众,不戮一人,得粟三十万斛。时忠烈公方营宝鸡西南曰和尚原,因贮公所得之粟,以资馈饷,军不乏食,士卒感悦。遂移府事以治之。檄公知天兴县事,本府驻劄,转保义郎,升部将。绍兴改元三月,虏自熙河复围凤翔,势益炽。公告二亲曰:「为人之子,非敢蹈于不孝。今城中兵寡,守死无益,不若溃围求援」。即泣别而行。公与子大勋率戏下百馀人,力战至夜半,突围得出。忠烈见而劳之曰:「尔忠有馀矣,奈二亲何」?公泣曰:「昨在围中,势必俱死。万一天监其衷,戮力一战,取之易尔」。忠烈壮之,权选锋统领,守神岔。四月,忠烈遣公与敌战于渭南,以奇功转秉义郎,迁副将。五月,凤翔虏酋没立会阶州虏酋折合,各统五万众夹攻和尚原。忠烈遣公逆击没立一军于神岔,大破之,获敌酋泼察胡郎君,俘斩二百五十有一,转武略郎,兼閤门宣赞舍人,升正将。十月,虏元帅四太子会诸道兵十馀万,必欲取和尚原,先犯神岔,以警我师。忠烈遣公击之,公贾勇先登,接战三日。虏又分兵寇龙门关,统制吴公璘掩击,败走,追及神岔。虏援兵大至,再合战。公潜以精兵横贯其腹,断其首尾。吴公引兵追及,虏大溃,俘斩千馀人,夺铠甲牛马万计。转武德大夫、开州刺史,迁统领军马,兼秦凤路兵马都监。先是,虏耻屡败,遂囚公二亲于青溪寨,公内不自安。二年正月,公乞兵以往。忠烈许公带本部出北山,断虏粮道。行数日,至麻家岭,遇敌接战。翌日,至青溪,虏会诸寨兵为援,自辰合战至莫,大破虏众,奉亲以归。忠烈喜曰:「公深入重地,能破强敌,迎还二亲,可谓忠孝两全」。转武功大夫。三年正月,虏寇石板谷,忠烈遣公禦之。公先设伏以待敌至,以奇兵劫之,虏众败走,追袭十馀里,斩首数百,转右武大夫,升钤辖。二月,伪元帅四太子拥大军由商于侵饶风关,犯梁、洋,经褒斜道出凤州,再攻和尚原。忠烈复遣公引本部由间道应援和尚原。以功转拱卫大夫。公尝愤虏人侵暴不已,得其使命,即黥劓而归之。公至和尚原,都统郭浩厉声曰:「比虏使至,公辱而使归,是激敌怒。今拥众二十万来攻,请公当之」。公对曰:「虏据梁、洋,遣人以书见,檄言很而色傲,欲恃势胁我。傥不辱之,诚为自弱。今日之事,决战而已。敌众百倍,何足虑也」。统制吴公亲率公等,于是鼓行而前,径与虏战于柏村,一击破其三阵,敌众大败,追袭至渭,蹂践溺死者不可胜计,水为之咽流。吴公因谓众曰:「此捷杨钤之力也」。转亲卫大夫。四年二月,虏入寇杀金平,自元帅以下,尽室而来,示无返意,全蜀震恐。既战,我师初不利。公急据第二堡外预设鹿角之地,率强弩并力迭射,一日三战,伤杀甚众,虏引兵稍却。翌日,来攻万人敌堡,统领姚仲重伤,公代之,率诸将戮力鏖战五日,所向皆靡,大破敌众,馀党悉遁。自是虏不敢轻举,全蜀之民各安其生者,虽吴氏之功,然于攻战之际,公有力焉。以奇功转中亮大夫、郢州防禦使。五年,辟知洋州,兼管内安抚司公事。公尝从忠烈登杀金平,过第二堡门,忠烈顾瞻形势,指虏败处,以策击鞯,谓公曰:「此衿喉地,往岁一战,安危所系,非公出力,几败大事」。叹赏久之。九年正月,虏归我河南侵疆。十年五月,虏复背盟,伪元帅撒离喝领大军侵犯陕右。宣抚胡公世将擢公同统制,与诸军会于泾州回山原,大战三日,虏气未衰。议者欲潜师而还,留裨将以捍。公曰:「我辈蒙国厚恩,今日当以死战,奈何移祸他人。愿留本部兵以拒之」。公张盖示以閒暇,虏人竞进,公叱咤力战,纵我军数万众得出,遂下回山,转战十馀里,全师而还,转协忠大夫。七月,虏据凤翔。胡公擢公知凤翔府兼管内安抚使,就守和尚原。八月,与虏战于蒲坂河及汧阳,连败敌众,俘斩数百人,夺马千馀匹。转履正大夫,升都钤辖,节制凤翔府忠义军马。九月,迁马步军副总管。十一年七月,都统杨政出凤翔,公隶焉,与敌人战于陈仓鱼龙川石鼻寨,屡战屡捷,生获虏酋珍珠孛堇。诸军凯还。后三日,伪元帅撒离喝整众再犯和尚原。公才千人,进据川金堎,敌众益盛,士有惧色,公厉声曰:「当各奋壮心,以气吞之。闻鼓毕入,敢后者斩」!公率众先登,鼓噪竞进,自卯至酉,殊死力战,虏众大败。转宣正大夫,迁统制军马。和尚原素号形胜,盖秦、蜀必争之地,虏屡欲以奇取之,公捍守二年,竟无可乘之隙。及因粮于敌,馈运减省,胡公嘉之,敷奏于朝。敌既不得意,遂伸和好。是时将迎奉徽庙梓宫,请还太后鸾辂,遂许割和尚原。十二年春,诏宣谕使郑刚中分画其地,而移公知凤州。既割和尚原,而杀金平复为要地,其傍则仙人原也,四川兵费边储萃于鱼关,三者相距,皆十许里,有司谓当得人以守。遴选诸帅,无出公右者。十七年,命公以本部兵屯仙人原。公镇守其地垂二十年,保固无虞。转宣州观察使。会朝廷诏大臣举智谋武略可充将帅者,参政杨公椿首以公应诏,授正侍大夫。三十一年九月,虏主完颜亮遽绝和好,南自江淮,西连秦陇,舟车器甲之盛,亘古未有。乃分遣伪帅合喜统兵数十万,自凤翔至宝鸡,沿渭水连营列栅,占据大散关。宣抚招讨吴公谓公曰:「贼据散关,扼吾衿喉,当急图之」。遂擢公节制军马、知凤州。公引兵与敌对垒,且相视形势,难以力取。于是昼易旌旗,夜增火鼓,示不可测。虏益增备,转粮草为持久计。吴公亲提大兵,出泾秦,攻德顺军,以分其势,仍命公牵制散关。伪帅合喜果分兵赴援。三十二年闰二月,公乘势遣兵出御爱山,抵天池原,惊挠敌寨,及断其饷道。又密遣兵焚其东西两山楼橹,鼓噪从之,声震山谷。虏人惊骇,弃关而走。公乘胜进据和尚原,则虏亦宵遁矣。翌日,有骑数千复来入谷,公领兵逆击之。时天大雨雹,风雾昼晦。公选神臂弓射之,虏酋中流矢,引众败去,若神助焉。宝鸡贼帅恐我师乘胜击之,尽焚大寨,退保凤翔。由是渭水以南,复归版籍,以功真拜和州防禦使,赐爵安康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七百户,食实封一百户。公自壮岁从事军旅,未尝一日在告,尽瘁王事,常若不及。每自叹曰:「吾奋身畎亩,荷国恩宠,誓欲捐躯,以效尺寸。今年踰七十,力所不逮,勉强而不可得矣」。会王师解严,遂丐归田里,其请甚确。吴公以公精力未衰,止听解兵职,遂辟知龙州,寔隆兴元年之七月也。明年,改知文州。又明年,吴公移镇汉中,梁、洋接境,实为重地,乃辟公复知洋州、兼管内安抚使、节制军马。洋人闻公之来,举酒相贺曰:「复得吾邦旧使君矣」。老稚欢迎,不绝于路。公暇日尝读汉留侯传,至「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之言,公慨然慕之,锐意求退,上章力请归休。乾道二年九月,敕授提举台州崇道观,介梁、洋间居焉。五年二月十八日,以疾终于所居之正寝,享年七十有八。娶韦氏,卒,再娶苗氏,卒。皆赠令人。又娶张氏,累封令人。子男八人,曰:大勋,右武大夫、果州团练使、御前右军统领权统制、弹压军马,安康郡侯、食邑一千七百户;曰大亨,武经大夫、御前中军同统制本管军马;曰大节,从义郎、御前前军第三将副将;曰大昌,秉义郎、御前右军第一将队将;曰大年,忠训郎,亡;曰大林,忠翊郎、御前前军第一将队将;曰大森,曰大有,皆成忠郎。女十人:长适武功大夫、左部正将丁立,亡;次适左武大夫、御前中军同统制本管军马胡清;次适承信郎张祐,亡;次适承信郎郭良臣;次适承节郎彭寀;次适保义郎傅汝弼;次适右从事郎、城固县丞张湑;馀在室。孙男十一人:曰祖庆,秉义郎、成都府路第二将队将;曰祖廉,承信郎、御前前军第三将队将;曰祖荣,成忠郎;曰祖显,曰祖仁,曰祖宁,曰祖椿,曰祖辉,曰祖贤,皆保义郎;曰祖诜,曰祖训,皆承节郎。孙女十七人,长适承信郎李雍,次适承信郎张师古,次适承节郎刘之义,次适保义郎侯诜,次适承信郎张寔,馀在室。曾孙男三人:曰世忠,保义郎;曰世辅,曰世杰,皆承节郎。曾孙女三人,在室。玄孙男二人,曰绍先,曰绍光,皆承信郎。诸子以其年三月甲申,举公之丧,葬于城固县安乐乡水北村生祠之侧。维杨氏系绪远矣,自东汉太尉震起于关西,以清白遗子孙,奕世载德,代不乏人。公奋乎千载之后,自致功名,有光于祖,可谓天下伟男子矣。朝廷雅闻公名,故所赐训词有曰:「知义之贵,以勇得名。益奋壮心,遂成伟绩」。绅诵之,以为美谈。公善射,发无不中,尝偕王人刘参赞子羽行饶风岭,有虎突出丛薄间,人皆辟易,公跃马而出,以一矢毙之,故射虎之名,喧达都下。方二亲之在虏也,而青溪之民日赡其费,赖以保全。及公破青溪,既得二亲,并载其民以归,给田庐,家之于梁、洋,至今赒给不绝。朝廷闻之,以孝义特赐旌表。公之行不特此也,为郡尤以爱民为本。初,洋州有杨填等八堰,久废不治,公皆再葺之,溉田五千馀顷,复税租五千馀石。又增营田十四屯,公私以济,民为立祠。宣抚处置张公浚闻于上,赐诏奖谕。初,公至凤翔也,有流民数万在境内,或疑其反侧,悉拘于山谷间。公矜其无辜,皆纵之。后岐雍大歉,流民复入关就食,公复纳之,所活甚众。西边馈运,自昔颇艰,公至凤州,首创营田四十屯,民力减省,军食充足。又预筑凤之黄牛堡,以塞散关之冲,创文之高平原,以控西羌之路,尔后皆获成效。其先见之明,古之名将所不能及。公惟宽厚喜士,不以其贵骄人。接物逮下,喜愠不形于色,虽部曲偏裨,率皆待以恩礼。军旅之暇,采摭诸史兵家实效,分门成帙,釐而为三十卷,目之曰《兵要事类》。汉守张行成、太学博士李石,皆蜀名士,为之序引,其书遂行于世。初,公预为送终之具,尝托门下士朱浒昆季迹其行事,编为《升除录》。勃偶备员鱼梁总幕,得亲炙公言论。一日,公出示所录,委勃为志。勃窃骇愕,因问其故,公曰:「仆以义自奋,以勇立节,每遇战事,许国以死。万一得酬素志,则区区之心,谁能表襮之?故欲先为之计。傥得名卿钜儒特书其事,他日瞑目无憾矣」。勃叹曰:自中原俶扰,岂无忠臣谋士,力作中兴,然于出处用舍之际,或有愧焉。公始以数百孤军,出重围不测之地;亲从吴氏伯仲,挫乘胜方张之虏。堰杨填以惠梁、洋之民,复散关以壮川蜀之势。起匹夫之微,而爵通侯之贵,勤劳百战之馀,而优游乎二千石之良。明哲保身,以功名始终,盖未有如公之全者也。使人人皆如公,徇国而不徇私,怀义而不怀利,则何患乎勋业之不立耶?异时载在盟府,绘像作颂,血食一方,祀必百世,其谁曰不宜?乃为之铭。铭曰:
炎光晦曚,赫然而中。天佑生贤,龙飞云从。其贤伊何,翼翼杨公。公来自西,名达九重。惟天子明,喜得牙距。料敌制胜,允兼文武。肤功上闻,天子曰嘻,利势安强,皆汝之为。忠以褆身,义而报国。智可周物,勇摧大敌。备德有四,孰与之京。风廓雾舒,伟绩用成。导利之功,惠泽无穷。粒食用乂,是敬是崇。气老愈壮,金汤是托。或云不吊,遐迩惊愕。梁山峨峨,汉水汤汤。公名与俱,德音不忘。
三学义举颂序 宋 · 叶寘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八、《吹剑录外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嘉定十二年五月五日己亥,太学生何处恬等二百七十三人相率上书,言工部尚书胡矩及其兄槻中外相挻,引董居谊、聂子述、许俊、刘琸,误军败国。奏闻,未报。宗学生公玘等十二人、武学生郭用中等七十二人又相继伏閤极言其事。己未,秘书监柴中行奏三学所言不宜含糊,付之不恤,是欲私芘其人,而使吾君有拒谏之失。辛酉,国子监丞萧舜咨劄白,诸生言事无非公论,而朝廷乃谓黜陟之权不当徇布韦之请,此非天下之公言,特左右游扬之私尔。丞相乃召太学博士楼昉至赐第,俾谕诸生以学校为伸公论,输对为体朝廷,庙堂未尝加喜愠。昉退,亦以劄白,乞采公论,助乾决夬。若依违含糊,内伏疑根,则昉也一夫之颊舌,安能解千万人之惑,而公论且将回指于昉矣。越六月戊辰,谏大夫始率其属论矩及礼部侍郎袁燮,俱罢。燮老儒,好持论,尝与矩争国事,欲振笏击之,为众所夺,朝廷欲示公行,故并及之。夫进贤、退不肖,君相之任也。自用舍不公,邪正杂糅,而后学校公论始不可遏。昔子产不毁乡校,盖知公论之所从出,故韩愈追叹而誇颂之。汉、唐间太学生勇于义者,如王咸之救鲍宣,刘陶之荐膺穆,何蕃之留阳城,皆盛举也。咸与陶之名载在信史,蕃之事柳宗元贻书致贺,谓千百载不可复见,乃在今日。夫士之传言,古以为常,今以为异,道之污隆,于斯可见。圣朝追古,重学崇儒,无言不酬,有谏斯纳,虽大崒腾如崇、观间贼京钳天下口,屏气不得吐,而邓肃进诗讽谏花石,京欲罪之,上嘉其意,止给告归本贯。及方腊叛,果以花石指斥乘舆。上思肃诗,当宁叹曰:「曾谓诸言官以谏名,反不如一布衣」!乃罢中丞周武仲等。靖康初,肃以鸿胪簿起家,建炎初为正言。肆今皇上,恭俭忧勤,天开事机,抚而不发,群贤颙颙,待用而翔,顾如矩者拥蹲日久,邦之杌𣕕,佥曰汝由,三学纠义,扶而去之,如距斯脱,岂不快哉!宗元非端人,贻书不足效,谨准韩愈颂子产例,作颂二十章,章十句。